衔云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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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M中篇】浮光掠影·第一章

一·裂痕

 

 

伊洛斯市的监狱是中世纪留下的城堡改造而成的,驻扎在城市郊外的原野上。这里被荒芜和风沙淹没,植被随着城市的发展而进行的开采和挖掘工程逐渐减少,绿意已无处可留,只剩下遮蔽在荒凉之中的斑驳古墙上盘旋的楼梯顶起高耸的建筑,一扇扇黑色的窗户仿佛眼睛,洞察世间一切的黑暗与罪恶。

 

在城堡的东侧竖立着挺拔的高墙,从里面向上望去,城墙的尽头似乎直入云端。里面游荡着零零散散的囚犯们,他们漫无目的地在里面闲逛,有几个粗鲁的家伙聚集在一起高声谩骂,用手肘互相推搡对方,不过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很快就消散在旁边作业的机器声中。东侧用来给一些罪行较轻的囚犯们活动的场地现在还处于修建当中,不过因为那让警方们颇为得意的、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下都围困了起来的坚固墙壁,还是上方的电网以及戒备的警员们构成的防御系统,已经足够让警部的人们放心把这些惹了事情的糟糕家伙们扔到这里活动筋骨了。

 

那些聚集在一起吆喝着的家伙们的声音更大了,几乎要穿透过机器轰隆作响的声音扎入维吉尔的耳膜里了。那站在阳光底下本来有些懒散的小果然皱起了眉头,此时的他被迫褪下了自己一身仿佛魔术师一般的奇妙打扮,只有手臂上堪堪绑了一个表示自己囚徒身份的黑白臂章。维吉尔抬起自己绑着臂章的右臂揉了揉太阳穴,今天看管他们的警卫员是个胆小的哈约克,那家伙看到这边的风头不对自己已经躲到了墙壁上警报器的旁边,压根不会去管这几个已经快打起来的粗鲁的混蛋们。

 

随着叫嚣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从离维吉尔不远处的地方传来了一声惊呼,小果然转过头去,只见一只体型壮实高大的流氓鳄正把似乎因为有些营养不良而看起来十分瘦弱的火焰鸡摁倒在地,并用锐利的尖牙毫不留情扎进了对方的肩头。而格斗系的精灵也毫不示弱,火焰鸡发出刺耳的长鸣之后,一个【冲天拳】砸在流氓鳄的下巴上,把这大块头打得眼冒金星地往后退了几步。火焰鸡也得此机会起了身。

 

“你他娘的!我妈都没打过我!”流氓鳄扬了扬长喙咆哮道,“你今天惹到老子了,老子要了你鸟命!”

 

而火焰鸡并没有像流氓鳄这样气急败坏,他只是在站起身后缓缓摆出了格斗系开打前的备战架势,然后朝旁边的地面啐了一口,“呸”的声音听起来清脆而又响亮。

 

“靠!蹬鼻子上脸!”流氓鳄一下子就被彻底激怒了,他暴跳如雷地扑了过去,而火焰鸡也跟着做了反击,两个精灵很快就再次打了起来。而随着他们的身影翻滚在一起,周围的人群也都跟着沸腾了起来,这群百无聊赖的囚犯们早就迫不及待想要看这场因为矛盾激化而引起的争端了。他们太清闲了,骨子里渴望着刺激和让人兴奋的东西,一场争斗无疑是最好的消遣。

 

维吉尔对此嗤之以鼻,他不停后退着躲开接连不断凑过去围观的人们脚下扬起的沙尘,任由围观者在他与那两个闹事的人之间形成一堵厚重的墙壁。他从心里厌恶这群只渴望战斗和鲜血的精灵们,那不是他心里所认同的艺术,他更倾向于一场盛宴,由智谋和计策交织而成,有人误入歧途,有人甘愿落网。小果然双臂交叉着怀抱起来,他一只手下意识地去敲打空气,直到他想起自己的拐杖也被警方没收了以后,才带着少有的愤懑垂下了双臂。

 

哈约克局促不安地蹲守在警报器旁边,他当然远远地看到了那边弥漫起的硝烟,但是他有些犹豫要不要为这在其他警员甚至上级领导面前看起来犹如鸿毛一般的小事情上摁下警报器。他对于犯下罪行的囚犯们从内心深处感到恐惧,认为他们充斥着暴力以及黑暗的元素。事实上,哈约克仅仅是因为家庭关系才到警局工作,他胆小如鼠,因此毫无作为。

 

但是伴随着一声痛呼和人群间更加巨大的叫喊声,一抹鲜血溅在了活动场的沙地上,那暗红色让哈约克意识到大事不妙,但是正当他伸出手打算摁下报警器时,一声仿佛爆破一般的巨响从闹事的地点轰然传了过来——犬系的精灵一僵,他呆呆地望向那边,只见闹事的两个人已经被和轰然巨响同期而至的巨大冲击撞飞向两个方向很远,其中流氓鳄正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臂在地上痛得呻吟不止。围观的群众也被震动和冲力击得东倒西歪,只有离得稍远一点的维吉尔带着少许的惊异——紧接着便化成嘴角的一抹戏谑的笑容。

 

小果然向前挪了几步,他向震动源张开双臂,那滔天的沙浪夹杂着碎石和各种污秽物如一条巨蟒一般遮住了他眼前的一切,天空乃至于阳光都被这条巨蛇吞入口中,而之前还表现出些许洁癖倾向的维吉尔却带着虔诚的目光、诡异的微笑,完全不顾溅在自己身上以及臂章上的细沙,一步一步地朝沙浪靠近——

 

一股强大的劲风从中爆发,伴随着蓝色的利爪撕开了整条巨蛇,从里面现出身影的龙形生物锐利的瞳孔微微转动了一下,立刻就锁定了向他们走来的维吉尔。随着沙子再次落回地面,烈咬陆鲨的双足也结结实实地嵌进土地里,为了减缓冲力,他弓着身子紧紧伏在地面上,露出背脊处几乎要一分为二的竖鳍。这样独特的特征让哈约克想起了什么,但此刻他却被显形的烈咬陆鲨带来的强烈杀气扼住了四肢以至于无法动弹,在这一瞬间,从沙浪里出来的另一个身影已经抵达了他的面前,坚硬的骨棒从下而上砸在哈约克的下巴上将他直接掀飞。可怜的警员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躺倒在一旁晕厥了过去。

 

然而即便风驰电掣,在结束一切后的那一刻,路卡利欧的身影还是被天空中的比比鸟们锐利的目光所捕捉,尖利的鸟鸣瞬时划破了天空。身材修长的路卡利欧微微皱起眉头,他一边抬手凝聚起小型的波导弹打算阻止冲过来的几只鸟类的警员,一边回头朝身后站起身来的烈咬陆鲨发出短促的吼叫声以作警示。

 

“知道了,我们速战速决。”烈咬陆鲨这样说罢,便伸手打算去碰早已站在自己面前、一脸玩味儿地看向自己的小果然,他虽然厌恶那样仿佛在赏玩猎物一样的目光,但碍于自己的目的,还是皱着眉头朝对方伸出了手。然而当他刚走到小果然面前,就听到对方轻声对自己说道:

 

“诶呀,小心~”

 

话音未落,烈咬陆鲨一下子停住自己的步伐,他一个扭身,包裹着龙系燃烧着的青炎的利爪猛地向自己左侧劈过去,正好凶狠地打在了冲过来的火焰鸡的侧脸上,瘦弱的精灵根本经受不住这一击,卷着地上的尘土飞出了老远。而这样强有力的攻击也让其他蠢蠢欲动想为刚才的事情报仇的精灵们安分了下来,烈咬陆鲨甩了一下臂膀,回头再次用还没有收敛住满是杀意的双眼看向小果然。

 

而维吉尔却并没有因此被恐吓住,他沉浸在某种快要喷薄而出的喜悦之中,愉快地用自己绑着臂章的手搭在了来救援他的人的利爪上。

 

“哈罗德,撤。”

 

“稍等,我的朋友。”然而正当听到烈咬陆鲨指令的路卡利欧一边释放波导弹干扰高空中的警员一边奔跑过来着靠近他们时,维吉尔却像想起什么一样收回了伸过去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我想起我以前穿的常服被警方没收了,如果方便的话可以顺便帮我拿一下吗?应该就在他们的某个储物间里。真是非常感谢,先生,如果能穿回让我感到舒适的衣服,拿上我的拐杖的话,那我们的合作一定会因为我振奋起来的心情而更加顺利~”

 

烈咬陆鲨沉默地看向在自己面前一脸玩味的小果然,对方加深了脸上看起来十分诚恳的笑容,然而不停上扬的嘴角却让那表情显得异常诡异。最终龙系的精灵并没有多言,他只是朝已经抵达他们身边的哈罗德指了指这个小果然,便在对方的点头示意中转身跳进了身后他们之前制造出来的大洞里。维吉尔不用看也明白,那洞口下的黑暗里藏着一条便于他们行动的通道,他被身旁的路卡利欧直接一手捞起扛在了肩膀上,紧接着便随之从洞口坠入进了这黑漆漆的通道里。

 

“咋样啊,老兄!”憨厚而又有力的声音从维吉尔身旁传来,小果然讶异于他们居然还有同伙,他借着上面垂下的几缕光辉勉强认出那是一只非常强壮的河马兽,他说话的时候不停闭合自己两瓣厚实的嘴唇、唾液飞溅。于是维吉尔自认倒霉地在路卡利欧的肩膀上缩起了身体,试图避开那看起来脏兮兮的新同伴。

 

“……”哈罗德没有用语言回答河马兽的问题,只是朝对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朝某一个方向指了指。

 

“原来如此,大哥还有什么事情要办吗,我看他急匆匆地挖开泥土朝另一边跑去了。”河马兽朝身后巨大的窟窿扬了扬下巴,随后哼哧哼哧地朝与之对应的方向走去,“那俺们先撤退吧,在这里等着只会被警方的混蛋们围堵。”

 

哈罗德点了点头,怀抱着小果然的手臂将其压得更近了一点,维吉尔耸了耸肩,乖乖地待在飞驰起来的路卡利欧肩膀上,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那只河马兽看起来很笨拙,但在充满泥泞的阴暗隧道里却健步如飞。他听到外面穿来刺耳的警报声,与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脚步声聚集在他们上方,然而劫走他的两人却面不改色,只是一心一意地朝前方冲刺——

 

直到那脚步声在某一处戛然而止,适应了隧道的昏暗的维吉尔抬起头来,映入他视线里的是背对着奔跑的两人所展现开的惊异的场景——

 

而与此同时,听到警报声响起的长毛狗警官正叼着钥匙迅速地在走廊上狂奔着,新型建立的操场居然被人如此轻易地突入,而且还是从围墙的根基深入数百米的地下,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是依靠精灵的技能吗?然而围墙采取了最新的生物科技,虽然普通的材质完全抵不住具有高强度破坏力的技能攻击,但是根据技能的释放对象是精灵其胃里会减小的原理,植入了人工培育的精灵皮肤碎片的护墙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突破才对。长毛狗警官越想越不明白,但是从他身后传来的突然一声爆破一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强壮的警官停下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接近身后传来巨响的房间——

 

然而当他猛地推开门的时候,一切早已恢复了平静,只是眼前的景象令他惊奇不已。只见储物间的所有柜子都坍塌下去堆积在了一起,并且没有一个铁柜是完好无损的,他们都被整齐地切成了几块,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滚落了出来,被不知从哪里来的厚厚的沙层所遮挡。当长毛狗抬起头看向一侧的墙壁时,那落在墙壁上的巨大叉字形裂痕让他心惊肉跳!两道交叠在一起的裂口深入进墙壁的内里,其粗糙不平的边缘暗示了这完全是通过蛮力所破坏而成的,裂痕完全延伸至了房间的天花板,从创口乃至房顶处落下的墙灰灰蒙蒙得,仿佛受尽蹂躏的房间在恸哭。

 

“……”长毛犬空咽了一口,即便这里已经没有任何精灵,他依然从墙上的创伤中感觉到了浓厚的杀意,仿佛自己的全身已经被撕成粉碎一般,不知从何处腾起的痛苦让他无法动弹。他想起半个月前收到的报告里提到了这样的一个角色,那是从西边跑出的逃犯,当时他们还嘲笑那边的城镇不仅边缘战乱不断,就连内里的治安都无法整治好,从而忽视了联络员焦急地警告。他记起几乎激动到失语的对方擅长用劈斩类的爪系技能进行攻击,而且那技能的威力已经不仅仅来自于技能本身,更是使用者那强大的蛮力,让其每一击都能击碎任何防线——

 

维吉尔饶有兴趣地看向自己眼前的这一幕,完全不在意从头上落下的污秽和将自己扣在肩膀上奔跑着的路卡利欧带来的极其颠簸的体验感,他看向眼前采用了最新的生物科技、却依旧被某种恐怖的力量破碎成一块又一块,以至于被打开一个大洞的护墙。他知道一切正如他预想的那样,仿佛花朵在花期按时绽放,在他的眼前展开了一幅优美至极的景象。

 

而它们正是出自同一个精灵之手。那是拥有爆发性的力量、在西方被称作怪物的极其危险的重罪罪犯所留下的,证明他已经跨过数不胜数的旅程,在这里再次复苏

 

——精灵们称呼这个怪物为,“撕裂的乔”。

 

在摆脱追兵之后,哈罗德随着河马兽打通的出口与其一起步入阳光之中,却再次被一片阴影所吞没,两人抬起头,之间后一步赶来的烈咬陆鲨利用两侧的鳍乘风飞到了他们的头顶,阳光在他的鳞片上镀上一层金色,使他快要断裂的背鳍显得更加突出。乔张开双臂,双脚踩在地面上朝前迅速地蹭出一段距离进行紧急地迫降,然而其他两个人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或者交流什么,三个人就这样带着维吉尔潜入进了监狱外面孤寂凄凉的风所带起的黄沙之中,仿佛从来没有人从这里经过一般消失。

 

诈骗犯维吉尔,脱狱成功。

 

 

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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