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云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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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M长篇】时间洪流·卷二·十二

冰封山脉依旧是一副白雪皑皑的景象,师父鼬孚青端着热茶走出屋子,在茶水的热量接触到空气从而蒸腾出的大量白汽消散以后,这只眉目清冷的精灵从这被揭开的面纱中看向远方的景色,黎明中的太阳刚刚露出面容,仅有几缕橘黄色光芒透了出来,让边际勾勒成一条暖色的线条,随即由此渲染开来,浸透了茫茫的白色。

 

孚青眨了下眼睛,随后缓缓地举起茶杯想要轻抿一口,然而触碰到嘴唇的却是冰凉的冷意,他低下头,杯里的茶水已经凉了,上面还飘着些许冰碴,而茶杯本身也出现了些许裂痕——天太冷了。

 

作为孚家的长子,在父母故去后的孚青选择代替他们留守这片荒无人烟的是非之地,在无边无际的冰原上与呼啸的风与雪一起,守护这座古老的英雄所遗留下来的宅邸,和其上悬挂着的刻有“孚”这充满荣耀的一字的牌匾。

 

陈旧老掉牙的东西,这只师父鼬是这么偷偷在自己的心里形容这块牌匾的。

 

“少爷,外面很冷啊。”

 

孚青转过头,被自己敞开的宅院大门处,正缓缓飘来一只水晶灯火灵,对方不紧不慢地上下浮动着,两侧手臂上的紫色火焰也随之悠悠摇曳,一副轻松自然的神态。对方的声音成熟而又不失稳重,俨然已经是进入了中年的阶段。

 

“帮我热茶。”孚青没有理会对方的招呼,而是兀自伸手要把茶杯放到对方手臂的火焰上,水晶灯火灵这才快速地摇曳着避开对方,但随后立刻就恢复了自己那副慢悠悠的节奏,平静的黄色双瞳看向因为自己的动作而皱起眉的师父鼬。

 

“这么冷的环境下再让它受热,可是会炸裂的呀,少爷。”

 

虽然对方没有刻意表现,但是孚青还是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一丝调皮的神色,虽然说已经是侍奉了两代人的管家,但对方却还像个孩子一般,眼里永远闪烁着对世界万物的好奇。

 

“事实上它已经产生裂纹了。”孚青不满地指了指上面的痕迹,看着凑过头来若有所思的水晶灯火灵,“明明知道我们是个什么环境,竟然还准备这种次品?你是诚心想我冻死在这破地方吧,灯川。”

 

“这可真是为难人啊,少爷,那已经是我在翠刃国找到的最结实的杯子了。”水晶灯火灵灯川笑呵呵地这样说道,随后用精神的力量使孚青递过来的杯子飘浮到空中,而后将茶水从中取出,让这些马上就要变成冰的液体升到空中,同时伸出双臂,用火焰灼烧它们。不多时,液体已经冒出了白雾,咕嘟嘟地在空中作响,随后灯川的右手向下一甩,依靠着精神力将所有的液体都倾倒在了自己新准备的杯子中,“请慢用。”

 

“唔……这还真是……”孚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接过杯子,轻啜了一口里面的茶水,“啊…嘶……好烫!”

 

“不这样做的话它一会就又要变凉了。”灯川一边说着一边依靠火焰处理另一只坏掉的茶杯,在茶杯完全裂开之前他的火焰就将其全部吞噬,很快,只留一捧灰烬随风逝去了。他看向一旁已经喝掉了大部分茶水的孚青,开口道:“少爷也差不多该走了吧?要我陪同您吗?”

 

“随便你。”孚青双手向后一背,宽大修长的袖袍般的体毛随之摇摆,他的脚步相比之前的灯川要急促许多,但是跟着他的水晶灯火灵却丝毫没有影响,仍旧保持着那股慢悠悠的节奏静静跟上师父鼬。冰封山脉的雪犹如冰一般坚硬,好在孚青的体毛能防御住大部分风雪,避免自己的身体受到仿佛被石头砸了一般的痛苦,不过他偶尔还是要眯起眼睛,避免那锐利的小东西聚集起来的时候弄瞎自己。

 

他们沿着那条熟悉的道路走着,这是为数不多在冰封山脉清晰显现出自己的轮廓的路径,其他地方虽然也会因为精灵的活动而形成道路,但那只是临时的,这里的风雪几乎永不停止,每天路都会成型,而会被新的白雪所掩盖。只有他们现在走的路,是每天孚青都要前去的目的地的必经之处,不只是孚青,是前任、以及前任的前任,每一任家主都会走的路。正因为如此才会经久不衰。

 

“说起来,大少爷不打算去找一下二少爷和三少爷吗?”本来只被灌进风的呼啸声的耳朵里突然融入了灯川的询问,孚青脸色很不好地停住脚回头看了自己的管家一眼,对方依旧保持着平静的目光回看师父鼬,“毕竟大少爷并不想继承家业吧,现在也只是因为没办法只能独自守着,那样的话不如早点派出人手把剩下两位少爷找回来来商讨一下继承的事情?”

 

“哼,说得轻巧。”孚青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又转过头迈步向前,灯川也缓缓跟了过去,“我那两个笨蛋弟弟,一个说着什么要出去寻找自己所练技艺的极致,就跑到了不知哪里的深山老林里再也没有联系过本家,另一个傻子大喊着自己要作为勇者去拯救世界,就偷了曾祖母最喜欢的纱巾趁我不注意溜出去了……一个武痴,一个中二傻子,不知道给人添了多少麻烦。”

 

“诶呀,三少爷之所以会这样,还不是因为大少爷你在他小时候……”

 

“我哪知道那件事会给他产生这么深刻的印象呀!”孚青吼了一句,随后带着微愠的神情看向远方,此时他已经能看到自己的目的地了,不过灯川提到的那一嘴往事却让他有些气恼,于是就把自己的愤怒挂在嘴边嘀咕了起来,“就是不想让他知道是我才那么做的……‘蒙面侠’之类的也是我随口说的,结果那家伙竟然就那么当真了。所以才说小孩子真是讨厌死了,就算稍微大一点都不叫人省心。”

 

“呵呵呵……这也算是少爷的恶趣味吧。”看到对方又凶狠地瞪了自己一眼,灯川才无辜地耸了耸肩,然后指向前方,“啊,已经到了呢,今天派上来的文书也不少啊。”

 

“都是些琐碎的破事。”孚青这么说着,看向前面被雪花掩埋,但隐约能看到光滑的冰层表面,上面摆着两个文件袋子,分别用蓝色和红色的绳子绑好。随着两个精灵以前以后的靠过去,那冰层竟然开始震动,掩盖在上面的雪因此被抖了下去,冰层徒然上升,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来——那竟然是一只将自己埋在了雪里的冰岩怪。

 

“你这家伙怎么每次都会搞出这么大动静呀。”孚青撇了下嘴,然后看着冰岩怪将身上的袋子抖了下去,他捡起文件袋,将绑有蓝色带子的那个向后一撇,灯川准确地用【精神强念】接住了文件袋。而孚青则自顾自地拆开了绑着红色的那个。

 

“今天的紧急文件竟然只有一份吗?我看看……哈,又是探险队,自从国家兴起这玩意后我这边就没消停过,各处的公会发来的请求探索冰封山脉的许可权,还有因为任务想要来这的傻子探险队……真当小孩子过家家,还是说以为这不露于世人眼中的山其实是个宝贝?真是笑话,这里干净地就像雪一样,什么都没有好吗!”

 

“看看,看看,又是一个想进来这里的探险队,是不是太小瞧这里的危险度了?什么?他还嚣张的让我给找个人带路?绝不可能批——”孚青用指关节敲着申请文书的纸面发牢骚,他刚要在上面写上【拒绝】两字,就在看到末尾处的那一刻变了神色,“啧。皇家印章。”

 

没错,在末尾由深绿色所组成的从缠绕着的藤蔓里冲破出来的剑刃的图案,正是翠刃国的国徽,也只有王室人员或者代替王室成员传达意图的人才能使用这个图案的印章——也就是说,孚青必须为此而让出一点面子。

 

他沉默地用笔在上面签写了【批准】的字样以及自己的名字,而后用手摸索着自己的下巴思考了片刻。

 

“好,就把之前在监狱里招供的那个犯人交给他们做指路人了。”他把信息标注到上面以后,把文书递给了冰岩怪,对方朝自己眨了眨眼睛,然后一口咬住了文书,随后转过身去,拖着沉重的身躯缓缓地走远了。

 

“这样好吗?”灯川看向孚青,眼神掠过一丝担忧,“虽然他已经有了归降的意思,但因此就把这种甚至被皇室委托了的重担托付出去,未免有一些……”

 

“既然已经要投降了,就趁此机会试试看他的真假。”孚青回答道,此刻他反而平静了许多,“那个人被抓住的时候就已经在冰封山脉隐匿了多年,我想他一定对这里很熟悉,正好那个探险队也是大师级别的,总该有点本事吧?我跟他们说明情况,让这些家伙帮我看好他,这样也换了我给予他们帮助的情分。你可别告诉我说国家培养的这群探险新星最终却连一个犯人都没法管好。”

 

“诶呀,这可真是……”灯川悠悠地叹了口气,随后朝孚青鞠了一躬,“那稍后我就去牢房里将那位犯人带下去吧。”

 

“啊,辛苦你了。”

 

孚青漫不经心地向天空中看去,他所说的犯人是于三年前抓到的疑似间谍的人物,那是楠星市市长刚刚失踪没多久,他在王室的命令下进行的第一次探索,虽然没有发现市长的影子,但却逮住了这么一个人物。随后君王就下令将那个人关到了建设在冰封山脉中的牢房里,因为这里与世隔绝,进来的人就再难以逃出,所以关押的都是一些穷凶极恶之徒,而君王也将这座监狱交给了孚家管理——这是对他们武力的信任。世代传授“武”之道的孚家人,拥有自己独创的一套从古至今传下来的技艺,并且每一个人都会勤加锻炼、追求技艺与力量的极致,这也使得他们拥有旁人难以逾越的实力。

 

但是即便如此,隐匿于世间的孚家并没有兴盛,而是逐渐失去了继承了英雄之名的大家族的容貌,变得越发衰败。到了孚青这里,父母因为疾病而早亡,他的两个兄弟也都在这之前就违背祖训私自去了外面的世界闯荡,只留下孚青一个人去支撑这里。

 

白茫茫的一片,孚青不屑地“嗤”了一声,这是他最讨厌的颜色。如若不是必须有一个人出面承担这一切,他又怎么会甘愿留在这一无所有的地方。

 

是啊,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兄弟,恐怕都没有人愿意继承这里,因为那意味着永远地徘徊于此,决不能跨出外界一步。所以叫他们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雪花犹如尘土滚滚涌起,孚青转身,在漫步中踩出一深一浅的脚印,任由自己的身影遁入这化作风之形、凝聚成幕布的白色中。

 

今日,急速的气流也狂啸着充斥在冰封山脉的任何一个角落,编织出一首、无人知道知道名字的挽歌。

 

 

十二·追踪者们

 

 

英留镇的大雪下了三日,鹅毛般大小的雪花飘散在空中形成了絮状的白,镇上的居民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只是紧紧锁了门窗,依偎在温暖的壁炉旁。街道因此空旷下来,只有风在怒啸,席卷过每个建筑,使得玻璃在窗框内吱嘎作响。

 

在前几天送走了唯一的留宿者的双倍多多冰此时也和其他人一样拥抱住了安逸的寂静,他们不喜欢火,于是一楼的暖炉没有被点燃,他们把手搭在柜台上,身体前倾依着柜台小憩。正当这份长久的平静让这只冰系精灵的眼皮都快耷拉下去的时候,忽然被打开的大门让双倍多多冰一下子跳了起来。

 

【要三间客房。】

 

咦?忽然传进脑内的清冷男声让双倍多多冰愣了一下,接着一个脑袋才先一步反应过来向门口看去,果不其然披着一身白雪站在门口的精灵是超能系的——一只妙喵,脸上带着微微不爽的表情。大概是因为外面的天气太过恶劣了,双倍多多冰的另一个脑袋猜想到。

 

“抱歉客官,本店冬季是不提供住宿服……”

 

“啪”的一声,妙喵直接把一张纸拍到了柜台上,双倍多多冰疑惑地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这是一张通缉令,上面画着的奇诺栗鼠、超能妙喵还有一只坐骑小羊让他们感到有些面熟,正当两个脑袋都在寻思着是什么时候见过他们时,再次传入脑内的声音打扰了他们的思路。

 

【发什么愣,就算不识字,这上面的徽章你也该认识吧?】

 

“什么?”其中一个脑袋颇为不解地看了妙喵一眼,对方神情冷漠地盯着自己,接着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通缉令,另一个脑袋这才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注意到上面有一个印章——是一把突破藤蔓缠绕的利刃,翠刃国的王室徽章。双倍多多冰的其中一个脑袋惊呼出声,惹得另一个脑袋颇为不解地看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吗?”

 

“你是傻的吗!还问怎么了?这可是国家王室的印章呀,有了这个东西,表明眼前这些人跟那些大人物有一定关联!”他呵斥了自己的另一个脑袋,然后转过头来看向妙喵,换上一副讪笑,“三间客房是吧?因为本店现在本来不开放住宿,所以需要稍微收拾一下。我先给各位点上暖炉,倒些热茶暖暖身子,还请几位稍等片刻。”

 

妙喵这时才稍微舒缓了一些不满的表情,但是转而更添几分冷漠,他轻轻点了下头,回头看向门口等着自己的两个同伴,微微眨了下眼睛,然后自顾自得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了。随着他落座后,那站在门口的两个精灵也走入了店家,其中一只功夫鼬一边搓着双臂一边不停垫着脚冲到了双倍多多冰刚刚电器的暖炉旁边,嘴里还振振有词说什么“追求正义的侠士是不会被这种不足挂齿的寒冰魔法所打败”。而另一只体型颇为巨大的庞岩怪只是沉默地审视了一圈屋子的内部,然后缓缓走到了妙喵身旁卧下。

 

“唔……多谢店家了。”在为三个客人倒好茶水后,双倍多多冰颇为惊奇地看向从自己手里一下夺过热茶一饮而尽的功夫鼬,在对方似乎缓和了一会向自己道谢之后才反应过来,微微朝几位鞠了一躬上楼收拾房间去了。

 

一时间,这个屋子又陷入了沉默,只有暖炉内的火焰噼啪作响的声音。

 

“千森前辈。”终于从外界的寒冷中缓过来的功夫鼬放下自己的茶杯,看向在一旁似是闭目养神的妙喵,不过他能察觉到对方的耳朵有微微张开,可能正在施展自己的精神力做什么,“您是怎么知道那些凶恶之徒要前往冰封山脉的呢?在这之前我们似乎没有做过什么调查,为什么您能如此确定?莫非是有天意的指引?”

 

【天意?】

 

妙喵合拢双耳,语气带上一丝感兴趣的神采,这是功夫鼬很少能从他身上感知到的情绪。

 

【据我所知,“天意”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上天安排好每个人要走的路,而我们要做的只能是顺从……人们似乎也将其称之为“命运”?】

 

“呃……”功夫鼬颇为疑惑地拖长了尾音,询问道,“这……这其中有什么奇妙之处吗?还请前辈指点一二。”

 

千森眨了眨眼睛,虽然面庞没有一丝波澜,但是功夫鼬的脑海里却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对方轻抿了一口热茶,而后放下杯子,双眼直视着对方。

 

【孚羽,我问你,“世界”为何物?】

 

功夫鼬闻言疑惑地看了一眼对方,见妙喵不苟一笑,连脑内响起的声音都透露着一股威严感,知道对方是认真的态度来问自己,于是孚羽垂下头来,努力思考起了这个问题。暖炉内的火光因为敞开的房门摇曳了一下,窝在一旁的庞岩怪抬起一直敛着的眼皮,站起身去关上了大敞的门扉。顿时,连风雪声都小了许多,大厅内更显一份寂静,千森看了沉默不语的孚羽一眼,又转头盯着自己的茶杯,传入脑内的声音多了一份淡然。

 

【我一直在寻找“什么是世界”的答案,有人告诉我说,我们脚下的大陆便是世界,有人跟我说,这广阔的天地便是世界,还有人跟我说……容纳在这广阔之中,那早已被规划好的命理交织重叠,构成了这庞杂的人世。】

 

“命理……”孚羽喃喃地重复了一句。

 

【天命不可违,人生一辈子要经历过的东西从初生之际就被规划好了,身在何处,该行何事……但是这样被上天摆布的人世,又有什么美好之处吗?】

 

“这……在下不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是被什么人所刻意安排的。”孚羽轻轻摸了摸被自己当成宝剑的那根饱经风霜的树枝,眼神坚定地看向千森,“自己要踏上什么路是自己可以决定的,就像在下下定决心踏上这条修行侠客之旅的道路也是如此。”

 

【这样吗?是非常符合你这种小孩子的幼稚发言。】千森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一句,他抬起眼睛看到孚羽脸有些发红的站起身,似乎很是激动地想要反驳自己,便瞬间抛回了话题,【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你心里的所谓“世界”是什么样的定义。】

 

“在下觉得,世界就是能够行侠仗义,让美好和正义并存的存在吧!”孚羽激动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挺直了身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而在下也正是为此而背井离乡的,为了追寻自己的正义,踏上勇者的试炼,在这个世界闯荡出自己的天地!”

 

【……算了,问你这个问题是我过于愚蠢了。】

 

“可我觉得世间就该是这样的……除暴安良,惩恶扬善,写满了美好和英雄事迹……”孚羽的脸再次红了起来,他稍微有些不满,但是又由于信心不足对对方的评价而怀疑起了自己的看法……不过他觉得无论如何,自己追求正义一事总是没有错的。

 

而千森对于眼前这只有些跳脚的功夫鼬的反应仅仅是冷淡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随后用精神力抬起一旁的茶壶给自己续上些茶水兀自享用了起来。

 

“那、那前辈对于这种事情是怎么想的呢,这个世界……对您来说是什么呢?”妙喵对自己的不理不睬让孚羽瞬间耷拉下脑袋来,不过他依然不甘心,就将这个问题抛了回去,他对于眼前这位仿佛世外高人的精灵总是有一种仰慕之情,所以对方怎么回答也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世界……便是空间和时间组成的存在。】

 

“什么?”

 

千森顿了一下回答到,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皱着眉一脸疑惑的孚羽,叹了口气又放下杯子。

 

【构成容纳我们存在的物质便是空间,充斥其中引导我们繁盛又衰退的物质便是时间。在我眼里,世界由这两种物质构成,其他不过是锦上添花,只能说是装饰物,而并非这世界的本质。】

 

“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孚羽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问道,“空间、时间什么的……空间是说占地面积那种吗?时间是钟表上的那个……?”

 

【这些东西,就算和你说了理论知识也不会懂得。】千森翻了个白眼,看了看窗外的风雪似乎陷入了沉思,半晌,当孚羽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自己的问题时,那个熟悉的声音又传入自己的脑海里。

 

【不过你刚才也有问我为何会知道那些通缉犯的行踪吧,也好,就尽可能给你讲一下吧。用你那可怜的小脑瓜好好理解,我不会做任何多余的解释。】

 

“好、好的前辈!”

 

看到眼前的功夫鼬一下子腰板溜直的安静坐好,千森不由得为自己心血来潮的提议又感到一阵头疼,不过他还是决定讲一讲,就当做一种回忆吧。

 

【首先是空间,不过这不是我擅长的领域,我也就不多赘述了。】千森伸出三根手指,让它们沿着自己旁边的桌子的边沿和桌腿伸直,【长度、宽度以及高度,这三轴的轮廓所包囊出来的长方体便可称之为空间,你用房子来做比喻是可以的,因为一个确切的空间的边际我们通常是看不见的,所以可以用具体化的东西来方便理解,比如说由房子的四面墙和上下的天花板以及地板所围出的内部……就可以算作一个空间。】

 

【当然,空间并不是这么简单的,这也只是我们能够理解的处于我们这个层面和纬度的空间。夙家……不,那些家伙们研究的是更疯狂的东西,与我们身处的空间所平行的空间,在各个空间的缝隙中夹杂着的空间,还有另一个位面的存在……】

 

“平行、夹杂……还、还有另一个位面?!”孚羽非常慌乱地接受着这些突如其来的复杂理论,而千森只是一脸“果然听不懂”的表情摇了摇头。

 

【那不是你需要懂的事情,不过硬要说的话,传说骑拉帝纳所主宰着的死者世界,你有听说过吗?】

 

“曾听家父讲过。”功夫鼬想了一下,随后回答道,“是与这边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存在,为了平衡这个世界而出现的不可思议的地方。”

 

【传说生者的灵魂会去往那里,而转世之际又从那边回来。所以对于那边的世界来说,我们这里的“死”便是他们的“生”,而我们的“生”意味着他们那边的“死”。】千森补充了一句,随后感慨到,【多么奇妙,竟然还有一个与我们的定义如此相反的世界。】

 

【而这个世界,便是与我们世界平行的存在。】

 

“你是说,平行?”

 

【是的,做个比喻,假设这个房子就是我们的世界,那么骑拉帝纳所存在的世界就不是像这个茶杯所涵盖的空间一样是被这座房子所容纳在内的,而是与这个房子相邻的另一个房子……这便称为平行。】

 

“这、这也太神奇了吧!”孚羽惊讶地合不拢嘴,他惊叹道,“这是真的吗!”

 

【夙家正在想方设法证明这个呢。】千森冷冷地将声音灌输到孚羽的脑海内,【听说他们正试图通过空间之间存在着的空间来验证这个道理。】

 

“空间之间存在的空间?”孚羽此时已经是一愣一愣的,千森说过的东西都是他从未了解的领域,不过在迷糊的时候,他对能知道这些了不起的东西的妙喵的敬畏又高了一层。

 

【非要比喻的话,就是通道。他们认为这两个平行世界一定有互相连接彼此的通道,不然死者的灵魂怎么去往那里,那里的灵魂又如何回到这里转世呢?】

 

“原来如此!”尚且处在少年时期的功夫鼬似懂非懂地感慨道,他感到这个世界在自己的眼里变得更加高深莫测和奇妙,胸腔中不仅有一团热血沸腾起来。

 

【接下来是时间,这就是我擅长的领域了。硬要说的话,“时间”的具体表现就是万物的运动与变化。而能明确让你这种笨蛋懂得的东西,大概就是钟表上几个指针的摆动了吧。】千森面无表情地叙述着,随后用手在空中划了个横,【而我之所以知道那些通缉犯将要登上冰封山脉,便是因为我预知了数天后将要发生的一切。】

 

“前辈是说,您会【预知未来】这个技能吗!”

 

【可以这么认为。】千森漫不经心地回答到,【这正是我们家族研究的成果之一,突破自身的种族界限,学习本来完全不可能学会的“预知未来”,甚至超过一般的超能系精灵,将这种预知达到更远的未来。】

 

【从我们仅仅拥有的现在,突破时间的束缚——】他将手指向自己划得横线的一点,遂而跳到更远的地方。【到达更遥远的时间点。】

 

“这、这真的是——太帅了!”孚羽感觉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自己的喉咙,那难言的窒息感让他除了这声感叹便再也没办法多说,他知道这种感觉是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物的敬仰和震撼,世间竟有如此厉害的东西,实在是让他大开眼界,他越发觉得自己离开家便选择和千森一起行动是正确的选择。

 

【看你这么感兴趣,就再跟你讲个有关时间的传说吧,这也是我们在研究的事项之一。】千森歪了歪头,脸上的表情依然不惊不喜,【你可知道,万物的寿命都有所不同?】

 

“啊,我听说过,比如说很多虫系精灵的寿命都很短暂,然而有一些精灵却有很长的寿命……比如说我家的那位管家,好像就已经活了很久了呢……”孚羽回答到,遂而一脸崇拜地问道,“这其中也有什么玄妙之处吗!”

 

【传说最开始万物是由传说精灵梦幻孕育出来的,那时候这些新生的生物没有寿命的期限,他们不懂得死,却拥有繁殖的本能和欲望。】千森无视掉自己旁边按耐不住自己兴奋着的功夫鼬,抿了一口热茶讲到,【于是不会死掉的生物们在这个世界扩张起来,导致这世间仅有的资源变得紧缺,于是生物们便觉醒了一种本能——战斗。那时候,在没有寿命作为期限的精灵之间,杀戮才是致死的唯一手段。】

 

【在那之后,血流成河,白骨垒成山峰,到处都是腐臭和难以言语的粘稠。然而这一切并没有结束,精灵们仍在不停地繁衍和扩张,最后侵犯了神的领地,触怒了神明。】

 

“这、这我听说过!”孚羽紧张地握住了拳头,似乎因为千森的讲述而产生了代入感,“这是第一次精灵与神明之间掀起的战争吧!”

 

【没错,那场战争残酷异常,无数精灵死伤于此,然而那些神明还未打算就此罢休……不过,这场战争带来的结果却触怒了创世神阿尔修斯,那是他第一次现身于自己的被造物前,他对自己的孩子们说道:】

 

【“还不回头看看你们都干了什么吗。你们怎么会因为领土不足而这样残忍杀害自己的同胞!如果你们觉得那还不够,那么我就让你们一部分埋入地下,一部分潜入水里,另一部分飞上天空。一些人可以于冰峰之间翱翔,一些人能在火焰之中起舞。”】

 

【而他又转身对那些瑟瑟发抖们的普通精灵们讲道:“而你们,你们又看见自己繁殖的欲望对这片大地带来的破坏吗?你们只知道生能带来繁荣,但却不知道死亡的恐惧,肆意挑起战火,简直不知道生命之可贵!”】

 

【于是,创世神对梦幻所创造的精灵们说道:“但是你们确实也给这世间带来了美好和昌盛,我不会消灭你们,但是我要给你们惩罚,我要赐予你们寿命,让你们感受到有限的时间中才能知晓的意义。”】

 

【他让帝牙卢卡赐予了万物时间的概念,即有限的寿命。而正是那时,种族的寿命差异也体现了出来。】

 

【那时,因为精灵们的造物主梦幻对帝牙卢卡的恳求,时间之神便依照它的意思尽可能地赐予万物他们身体能容下的最多的时间,但是,不同的生物因为自身的能力,能容纳的时间、即他们的寿命是不一样的。虫系体内容下的时间仅仅有数年,而仿造空间与时间之神所繁衍出的龙系却可以容下几百年的时间。这也就是,造成寿命差异的传说。】

 

“所以,这就是说……所谓的寿命,其实是我们出生时就容纳在体内的了,而我们每走一步,不是时间的增加,而是体内寿命的倒数……吗?”孚羽瞪大眼睛感慨道,“前辈你在做这方面的研究吗?可是这听起来,就像神话一样……似乎是非常不可信的……”

 

【时间便就是非常抽象的东西,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从这些跟它有关的东西中分析出结果。当然,有关这个传说目前我族还没有证实。】千森始终看着窗外的风雪,突然之间,他传入孚羽耳中毫无波澜的声音起了一丝幅度,【虽然我也并不愿意这传说被证实,但若真是如此,那我一定要朝创世神讨教这该死的已经被规划好的命理。】

 

“前辈……”孚羽想开口安慰对方,但是他对千森的往事事实上是毫不知情的,他这才发现,自己一开始也是觉得这种有公会保障的大师级探险队一定是那种自己崇拜的英雄类型才加入了这个队伍,但事实上,对于千森还是另一个沉默寡言的队友他都完全不了解。

 

【这不管你的事,不必担心我。】

 

“好吧,那在下便不多烦扰前辈了。”孚羽叹了口气,拿起自己已经冷掉的茶刚想喝一口,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放下茶杯问道,“不过前辈今天为何突然和我说这么多呢?这有点……不像前辈的作风,况且既然已经通过预知知道了通缉犯们的行踪,为何不趁现在赶紧上山去逮捕那些穷凶极恶之徒?”

 

【……前者只是为了打发这漫长枯燥的等待时间。而后者……】千森单手拄着脸看着外面的漫天风雪,那絮絮白色仿佛穿透厚实的墙壁,落入他的双瞳之中,带着微弱的闪光。

 

【我想要等这雪停下。】

 

 

电飞鼠檐琢远远地便看见了那座覆满白雪的音乐广场,那三位英雄树立的旗帜是那么显著。她压低了身子,让自己突破气流的阻碍缓缓下降,以脚尖点地,姿态轻盈,犹如一架刚刚落下的风筝。

 

她定神朝四周看了看,便很快发现自己的目标——那只神情冷峻的劈斩司令此时正在朝楠星市用来纪念五年前城市保卫战中逝者的石碑下放上一捧白花,包扎花的黑色丝带被拉伸开来指向东方。

 

“刃一阁下。”檐琢走了过去,听到声音的劈斩司令回头望了一眼电飞鼠,随后站起身,朝对方行了个军礼。

 

“檐琢。”

 

嗓音带着一些嘶哑的低沉男声平淡地说出这两个字,劈斩司令刃一淡然地看向有些发怒的电飞鼠,抱臂等着对方先行发言。

 

檐琢倒也没有打算跟眼前的人客气,上前一步就怒不可遏地指责道:“当时陛下为什么要我离开!”

 

“因为律法是不可犯的,君主当如此,臣下亦从之。”

 

“你怎么也变得文绉绉了?律法……你以为我会信吗?”檐琢的语气里多了一丝不屑,“正经回答我,阁下,两个本该在五年前就被肃清的精灵,一个可以抓来当线索的小鬼,为何要放弃这大好的机会?你难道就不想让自己的任务得到进展吗?”

 

“如果我实现任务的手段阻碍了陛下,那我一定会选择放弃。”刃一面对檐琢的指责神色如常,他看到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的檐琢开始自顾自在那边跺脚泄愤,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又看向自己放下花束的石碑。

 

首领……

 

五年前,当自己还是一只驹刀小兵的时候,裂幕作为这皇家军队【赤色征收】的首领带领自己抵抗了楠星市神秘侵略事件的敌人,最后不幸遭到敌方将领的偷袭而惨死。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大放光彩的英雄事迹,一个将军竟然惨死于敌方不齿的偷袭下,这是非常有失颜面的。然而刃一依然不能忘怀自己作为驹刀小兵时对首领的那份崇敬,若是说君主如父亲,那么裂幕就是引导自己的兄长。

 

“想不到被誉为‘冷血将军’的你居然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正当刃一沉浸在以往听取裂幕对自己教导时的回忆中时,他听到檐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其中略有嘲讽之意,“原来傀儡之人也有感情吗?真是不容小觑呢。”

 

“【赤色征收】是陛下的私人军队,不是傀儡。忠于陛下,只为这国家的最顶点做事是我们祖训,亦是契约以及生存之道。你若觉得碍眼,就憋在心里吧。”劈斩司令并没有感到愠怒,他平静地解释着,眼睛丝毫没有离开石碑上的“裂幕”二字。

 

“怎么会有怨言,只是好奇而已。毕竟你们简直不像有感情的生物。”檐琢轻巧地上前,也跟着阅读起了上面的文字,“流萤……裂幕,这就是你们的前任首领的名字吧,雕刻的方式似乎和其他名字不太一样?有点歪歪斜斜的……”

 

“因为是我刻上去的。”刃一回答道,“他死的并不光荣,但为了陛下而战死便值得人敬仰。”

 

“……我还真是不能理解你的那份忠诚呢。”檐琢叹了口气,“我听别人说,这似乎就被称为‘愚忠’。”

 

“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侍奉每一代的君王,这便是我们一族曾经与这个国家签订的契约,如今已经成为了我们的生存之道。对上级的绝对服从。这种刻在骨子里的信仰,并非我们一族的你恐怕是不懂的吗。不要再追究这些了,愚昧之人的嘲笑,我只会当成耳旁风。”刃一神色冰冷地扫了自己身旁看着石碑若有所思的电飞鼠一眼,遂而恢复平静,正当他准备收回目光时,檐琢却抬起头看向他:

 

“说吧,什么事情。”

 

刃一愣了一下,不过依旧神色如常,他朝檐琢微微一挑眉,似乎是在回问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不是说了吗,不要瞒着我了。”檐琢脸上的阴云依然没有散去,她双臂抱怀看向劈斩司令,将自己的猜测抛了过去,“虽说你一开始来到北境是陛下派遣你打算找什么东西,但是你不是跟我说你要找的东西非常有可能在跑掉的那只坐骑小羊身上吗?但是明明无律鸣歌那家伙已经跟我说发现了可能和坐骑小羊一并同行的夙礼的行踪,你却并没有赶去寻找他们,反而在这里闲逛。”

 

“况且,把赶了一半路的我叫到这里也是为了这事吧。明明之前陛下让我前往的目的地是枫雪镇,那可离这楠星还有一段距离呢。”檐琢看到刃一依然保持着沉稳的姿态看着自己,既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否认,便眨了眨眼睛平复心中的忐忑接着说道,“况且,陛下居然千里迢迢从首都赶来这里,恐怕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吧。现在王室需要我的力量,对吗?”

 

“……很敏锐,该说不愧是你吗。”刃一夸赞了一句,不过这不咸不淡的语调让檐琢一点欣喜的感觉都没有,她轻轻“啧”了一声,催促道:

 

“少废话,你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吧!”

 

“公主逃婚了。”

 

“公主,那个小丫头又怎么……什么!”檐琢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正好迎上一阵狂风,她急忙摇晃着让身体在空中稳定下来,“公主逃婚了?!”

 

“是的。虽然和日轮国的联姻是先帝的旨意,不过陛下并没有辞掉这次联姻的打算。公主殿下和陛下有了不和,一气之下从皇宫潜逃了。”刃一终于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表情,“身为皇亲国戚,为什么不能多体谅一下陛下呢。”

 

“诶~没办法,陛下的妹妹就是这个脾气。不过日轮国实力强盛,所以陛下不放弃这次联姻的机会也是情理之中。”檐琢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闭上一只眼用另一只眼睛打量了一下刃一,“所以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们这群打杂的将军帮他找公主殿下咯?”

 

“陛下委以重任,你的态度最好能更端正一些。”刃一厉声更正对方的话语,不过换来的只是檐琢无奈地白眼,他微微眯起眼睛看了对方一眼,随后又恢复平常的神色接着说道,“一周前北境地区出现了看到类似公主殿下身影的精灵的传言,所以陛下特意赶来想亲自找到公主。当然,也为了监督一下你我的任务。”

 

“哼,上面果然放心不下我呀。”檐琢皱了下眉,声音透上一丝寒冷。

 

“毕竟你和我是资历最浅的将军。”刃一奇怪地看了檐琢一眼,回答道。

 

“可不仅仅因为资历吧。”檐琢冷漠地补充了一句,随后换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改变了话题,“那么现在的任务就是找公主咯?上面还真是会折腾人,一会肃清边境,一会又要找通缉犯,接下来又变成公主回乡记了,做一个尽心尽职的将军可真费劲呀。”

 

“你似乎有诸多怨言,不过不要朝我抱怨。”刃一对于檐琢的态度感到反感,不过他仍然保持着耐心将陛下的旨意全数交代,“陛下来此地也不仅仅是为了公主殿下。你在白城有一段时间了,应该听说过最近各地都有传达翠刃国负面信息的谣言、大肆呼吁民众反抗的奇怪演讲了吧。”

 

檐琢愣了一下,随即狐疑地托着自己的下巴沉思起来,过了片刻她抬起头,面色有些严肃地点了点头:“略有耳闻,所以这是……”

 

“是的,陛下之前的猜测是被证实了。”刃一也随着这份凝重放低了声音,他俯下身在檐琢耳旁悄声道,“应该是流云国,他们窥伺我们的领土许久,也许终于要出动了。”

 

“这一刻终于要来了吗?”檐琢喃喃道,目光有些闪烁不定。

 

“是这样的,传闻他们的国王苍云诡计多端,他策划这些演讲一定有什么险恶的用心。”刃一站起身子,将目光放远看向这五年前曾饱受摧残的城市,如今已经焕然一新,似乎又重新拥抱回了幸福,他又转过头,朝檐琢嘱咐道,“如果看到有这种恶意的演讲,一定要及时阻止,另外,要仔细观察四周,时刻注意周围有没有流云国的人。一旦发现,尽量活捉,若是不能抓活的,就就地处决。”

 

檐琢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神情严肃、甚至带了一丝紧张地待在原地,用爪子紧紧托着自己的下巴陷入沉思。不过她微微抖动了一下的耳朵让劈斩司令明白她听见了自己的话。刃一知道消化这些重大的信息需要时间,于是他便耐心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劈斩司令一直保持着笔直站立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这姿态已经融入了他的骨髓一般,只有那目光还炯炯有神,似羽毛般轻巧地落在檐琢的身上。过了半晌,当纹丝不动的劈斩司令近乎快凝聚成一座雕像时,电飞鼠才缓缓点了点头,回答的声音掷地有声:

 

“我知道了。”

 

“嗯,辛苦你了。追踪夙礼和那件物品的事情就交给你委托的探险队吧。陛下已经派人将那支探险队所需的印有皇室印章的文书交给他们,虽然我也有些放心不下,但既然是陛下的旨意的话,还是不要多说比较好。”看到电飞鼠欲转身离开,刃一眨了下眼睛,最后还是将檐琢最放心不下的事情交代给她,“另外,这次陛下派出了迁秋大将军,如果哪方出了事情,大将军一定会全力支持我们的。”

 

“居然派出了大将军,这可真是大手笔。”檐琢瞪大了眼睛,随后轻笑了一声。所谓“大将军”,是立于他们这些将军之上、翠刃国最高级的武职官员,通俗一点,便是统领着他们这群将军的将军,既然不惜派出如此重要的大人物,看来这次那位君王是认真的了。

 

“是的,所以你也不用那么担忧。”

 

“我没有担忧,只是觉得事情越来越精彩了。”檐琢淡漠地回应着,转身向着楠星市更北的方向走去,在她的身影消失之前,刃一听见她说,“反正我只是一个资历浅显的小将军,陛下肯定是信不过的,就将这种事情交给大人物们来做吧,我只要划划水,一定能很轻松的过去的。”

 

“……”刃一并没有对檐琢的话有过多的感想,陛下的命令自有他的考虑在其中,他的心只会忠于他的君主,忠于这个国家。

 

无论如何,这份如铁一般的忠诚是不会改变的,这是刻在他血液里的信仰。

 

是他唯一的生存之道。

 

 

雪是在获悉探险队抵达英留镇的第二天清晨停下的,当孚羽被身为队友的庞岩怪衡骨叫醒时,入眼的是一片洁白。镇子如同雪原一般,每一条街道都披上了银装,厚重又松软的雪埋没功夫鼬的脚,孚羽感到一阵寒冷急忙拔出脚掌,溅起几朵雪花又融会白色之中。前方的千森倒是并没有像他如此费劲地踏雪行走,他站在巨大的庞岩怪脑袋上,神色悠然地看向前方的风景,而身下的衡骨则非常沉稳地行进,可能是因为身形的缘故,他似乎没有感觉到积雪带来的阻碍,巨大的脚掌轻松地从雪中抬起而后又没入,在白色上留下一串整齐的痕迹。

 

【太慢了。】

 

似乎对于身后孚羽踉踉跄跄的行进速度感到不满,功夫鼬很快便接收到对方传过来的心灵感应,这让他微微蹙起眉头,不过还是加快了脚步,以更轻盈的姿态跃动在这片银白之上。

 

终于,在孚羽眼里过于漫长的旅途接近了终点,英留镇交易区最边际、通往冰封山脉的道路已经模糊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不过他并没有追赶千森的脚步一同上前,反倒放缓了脚步,一个后撤步躲进了交易区一个还没有开张的摊子旁边。

 

是他!在刚刚抬头看向入口处的瞬间,或许是处于避让的本能,孚羽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幽幽的紫色光芒落在周围的白色之上,显得万分显眼。

 

千森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孚羽躲起来的位置,那里被棚子挡上让他看得不是很真切,他多少猜到此时在后面心有余悸的孚羽为何会有这种反应,便没有多说,转头看向入口处迎接自己的水晶灯火灵。

 

【你是?】

 

等候状态的水晶灯火灵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突然传进脑海里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他只是看着眼前的空地眨了两下眼睛,面容显得悠然自得。

 

【我在叫你,吊灯。】

 

“嗯?我吗?”水晶灯火灵这才缓缓地晃动了几下,他抬眼看向千森,目光淡如止水。

 

【对,你应该就是来迎接我的人吧。】千森回以同样平静的目光,不过他的双眼中更添一丝高傲,【我就是获悉探险队的队长,千森。需要拿相关资料来证明吗?】

 

“若是有的话就再好不过了。”水晶灯火灵的话音刚落,千森便用精神力从衡骨背着的背包中拿出公会给的探险队证明,眼前的鬼系精灵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同样以精神力接过文书,两人的精神力对接的一瞬间,吊灯模样的精灵微微睁大了自己的双眼。

 

“原来如此,这样有力量的精神力,难怪你有自信能到这片雪域闯荡。”水晶灯火灵用精神力将证明带到眼前粗略地看了一眼便交还了回去,他灯把一样的双手一只背到后面而一手放于身前,朝千森微微鞠了一躬,“人快要步入暮年有些迟钝,若是冒犯了阁下还请见谅。我是灯川,掌管这冰封山脉的孚家家族的管家。”

 

【嗯,我要的人呢?】

 

很显然千森似乎并没有了解这些琐事的打算,他仅仅是颔首点了一下头,就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

 

“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给您带文书里提到的精灵,冰封山脉的向导。”灯川向旁边挪了下身子,露出坐在后面岩石上的身影,“不过您要相信,他是我们牢狱中的一名犯人,因为有悔悟之心才交于他这次机会改过自新……但是他的信誉无法保证,所以还请你们多多注意,不要被他妨碍了任务或是放他逃走。”

 

【……我要的明明是能带路的向导,结果却交给了我这么一个大麻烦?孚家的人真的有打算和皇室好好合作吗。】千森皱了下眉头,表现出了觉得麻烦的表情。

 

“诶呀,我觉得如果诸位真的是有能力的探险队的话,应该不会为这点小事费尽心思吧?”灯川眨了眨眼睛,始终显露着礼貌而又文雅的笑容,“至于孚家,既然入住了翠刃国的领土,那么就一定会表露出足够的诚意。这点就请您不要操心了。”

 

“那么这位向导就交给你们了,请一定要看护好他,这可是事关诸位‘大师级’的名誉呀。”灯川并没有理会听到自己的话后啧了一声的千森,他闪到一旁,示意身后的精灵上前去。那被称为囚犯的精灵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凶暴的性情,他一声不响地走上前,毫不在意地迎上千森打量自己的目光。

 

“……”这一次妙喵并没有选择心灵感应,他只是张了张口,但是话到了嘴边却转了个儿地又被吞回了肚子里,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似乎是表示默许。

 

“其实诸位若是实在有苦衷,我这把老骨头也可以撑一撑带领大家攀登冰封山脉。”灯川感觉眼前的妙喵似乎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暗自想到大少爷的要求果然还是强人所难了。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妙喵立刻就摇了摇头,果断地拒绝了自己。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可是获悉探险队的队长,不要太小看我了。】

 

这份声音里有一种难以言语的高傲和自信,以至于灯川愣了片刻,才从恍惚中惊醒,看着驮着妙喵的庞岩怪从自己旁边走过,而那只自己带来的“向导”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闷声跟了上去,只在自己抬眼的功夫下,这三人的身影就隐藏在了雪山山脚蒙蒙的雾气之中。

 

“这样的狂妄,可是会死在这荒无人烟的是非之地啊。”灯川叹了口气,转身准备进入英留镇的交易区,不过还没等他飘浮多久就缓缓地稳住了身影,水晶灯火灵眨着自己黄色的双眸看向拦住自己去路的人,声音依然平和沉稳,“请问这两位有什么事情吗?”

 

“您好。我是大师级探险队,猎手之矛的队长御峰。”为首的双斧战龙微微点了下头示意,“我刚刚听闻您是孚家家族的管家,对吗?”

 

“是这样的。”灯川歪了下头,看了看这只高大的双斧战龙,又看向一边通体冰雪色的穿山王,随后一脸恍然大悟道,“你们就是猎手之矛啊,最近频繁递交文书请求攀登冰封山脉的另一支探险队。”

 

“看来我们的申请书没有被丢掉啊……”一旁的穿山王困顿地打了个哈欠,“听起来似乎还有好好过目的样子……”

 

“这是自然,少爷虽然嘴上有很多抱怨,但对于工作还是十分严谨的。”灯川奇怪地看向眼前的两个精灵,“所以二位是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是申请书的话,只要放到山脚那边的冰岩怪那里,他自然就会为你们转交了。”

 

“我们已经递交了很多次登山的许可了,这位先生。”御峰的脸色明显有一些阴沉,不过他还是冷静下来和眼前的这位精灵交流,“但是除了第一封是拒绝以外,其他都长久的没有音信,所以我们想来问一下什么时候能批下许可呢?”

 

“嗯……我记得,你们似乎是为了寻找市长的委托才申请前往山上的吧。”灯川思考了一会这么说到,看见御峰点了一下头,他又眨了眨眼睛,随后叹了口气,“说来可能有些得罪二位,不过以少爷的脾气,你们恐怕是永远都上不去山了。”

 

“……为什么?是我们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地方吗?”听到灯川的话,御峰有些不满地吸了一大口气,不过他并不打算撒气于任何人,于是又缓缓呼出这口气,努力保持平静。

 

“因为山脉的环境实在是太恶劣了。”灯川解释道,“我有扫过一眼你们队伍的资料,四位队员有两位是草属性,一位便是您,是龙系的精灵,这两种属性就算我不说您也明白,都是被冰系所克制的。山上的冰雪天气连普通精灵恐怕都难以承受,更何况你们的属性上就存在不利,处于各位的安全考虑,我认为少爷的决定是正确的。倒是你们这样的行为,虽然有些失礼,要我点评的话,可是有一点不顾性命的鲁莽了。”

 

“可是我们身为大师级探险队,是拥有能克制这种困境的能力的。”御峰沉稳地回应道,“况且现在我们的义务不止是前往山脉调查市长,前些日子有危险的通缉犯闯入了山脉,我觉得我们有必要上山进行增援,所以……”

 

“如果是通缉犯的话请不要担心,刚刚那支获得准许的探险队便是为此事而来的,他们和你们一样同属大师级别。而且通缉令也有发给孚家,我们的实力和对冰封山脉的熟悉度相信您也认可,同样的,寻找市长一事我们仍然每天都在派人搜查,所以还请各位稍安勿躁。如果有需要的话,等找到市长踪迹的时候我可以通告给你们。”

 

“我……”

 

“还请放弃上山的念头吧,御峰先生。”灯川以较小的幅度鞠了一躬,同时直视对方的双眼,认真地告诫道,“这山上的奥妙和危险,还是离得越远越好,为了您和您的同伴,您应当这么做。”

 

是啊,这位先生或许说得没错。看着二人谈话的穿山王冬青眨了下眼睛,随后以敏锐的目光看向那被雾气遮盖,无法看见顶端的山脉。不知为何,他有一种感觉,那山峰充满了谜团和神秘,正在静静地等待有人去见证。

 

不过眼下要见证这一切的,或许并不是他们。

 

冬青伸手拍了拍想要争辩的御峰,悄声对自己的队长说道:

 

“再耐心等待一下吧。或许,我们需要一个时机。”

 

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罢了。

 

在三人交谈的时候,躲在摊位旁的孚羽一下拉起自己作为眼罩的丝巾猛地跃起,在自己溅飞的白色雪沫中迅速地冲入冰封山脉的入口。灯川听到声响回头,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一瞬间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少爷?”

 

但是并没有任何人回答他,只有风的呼啸从高处俯冲下来,那是山脉的语言,无人能懂。

 

 

十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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